三个玻璃杯底各一点“细砂”，其实每个里面都是十万个陶瓷电容，最小的那种10万颗也没有盖住杯底。
今年全国两会之后，“工匠精神”成为热词。而村田制作所从京都一家小陶瓷作坊，通过生产陶瓷元器件起家，专注做小，发展为全球电子元器件巨头，秉持工匠精神长达73年。
村田制作所外界知之不多。该公司算是全球领先的电子元器件厂商，其多种电子元器件影响着当今电子市场格局，比如，主打产品陶瓷滤波器和振荡子，市场占有率为65%—70%，振动传感器占全球市场的95%。对于深圳手机行业而言，虽然深圳整机产品量全球居首，但几乎所有手机厂商都需购买村田制作所的产品。
4月6日，日本京都，樱花最为烂漫的时节，包括南方日报在内的四家中国媒体开启了对村田制作所工匠精神的寻根之旅。
此后3天，我们来到村田制作所新建的历史馆，进入最核心的工厂车间，也与社长面对面交流。该公司不仅仅有国人热议的工业4.0时代全自动智能车间，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其诚信专业的企业理念，与众不同的创新精神，生机勃勃的现场力和童叟无欺的销售信誉，这些都成为村田制作所“工匠精神”中的重要部分。
“清水烧”产地的“异常者”
第一站是村田旧址，坐落在京都府中京区一条狭窄的双行道边，天气有些凉，一些樱花绽放在路边。
接待我们的，是村田制作所历史馆馆长内田阳造先生，50多岁，头发花白，笑容满面，一身蓝色工装，左胸口插着一支笔，像刚从车间忙出来一样，礼貌地欠身欢迎我们入馆。据内田馆长介绍，人才开发中心内的历史展示回廊，用来传承村田制作所企业精神，我们是当天第一波参观媒体。
在2005年搬进新大楼之前，村田制作所60年里一直在这个简陋的3层楼里办公。现阶段，旧址有新建工程，因此历史馆主要实物陈放在旧食堂里，看上去像中国珠三角的一家小作坊，但展览内容却让人肃然起敬。
京都盛产“清水烧”，创始人村田昭的父亲就是这种陶瓷手艺人，1944年接手父亲的作坊后，他“想做一些与别人不同的产品”，在京都大学副教授田中哲郎的支持下，开发出钛酸钡陶瓷，这是现今电子行业依然使用的两大电子材料之一，村田昭抓住了这一材料的广阔市场前景。
日本京都出现一大批优秀企业，成为日本乃至世界关注的一大现象。村田制作所现任社长村田恒夫介绍，其实很多日本媒体也问他是什么原因，他归纳为两条：非常专业化和非常精细化。可以说，从一开始，村田就专注做陶瓷元器件，实现技术全球领先。
1954年，公司一度资金周转紧张，工资难发，濒临破产，村田昭临危之际，遂隆重提出社训：磨练精湛技术、实践科学管理、供应独特产品、贡献文化发展、谋求企业繁荣、彼此互助互惠、至诚感谢合作、同心同德经营。
后来社训又增加了一条“积聚信誉为本”，延续至今60多年。小食堂里，创始人村田昭的办公桌椅被临时放在一个角落，据说社训就是从这里写出来的。
此后，村田逆势发展。1962年，作为一家有特色的创新型企业，村田制作所迎来昭和天皇莅临考察。
村田恒夫认为，一个公司的经营理念非常重要，它可以使众多的员工有一个共同的信念和志向去执行各自的工作，村田在近几年有了比较大的发展，收购的企业也比较多，不同的公司有不同的文化，这样的背景下经营理念的重要性就更明显了。
专注小器件推动电子产业更迭
第二天，我们参观了村田1962年成立的八日市工厂，近距离感受了这家见证半个多世纪全球电子业更迭的母厂的魅力。
电子设备发展离不开元器件变小和集成的功劳，其中少不了村田这样的元器件公司技术人员的潜心研发改进。二战之后每一波电子产品潮流，村田都涉足推动。
上世纪50—60年代，村田推出具有划时代特性的陶瓷滤波器，普遍使用于晶体管收音机和彩色电视机。上世纪70年代，村田推出空腔谐振型滤波器，满足用户边开车边打电话的需求。80年代，村田电容器推动了个人电脑、立体声耳机、CD机和家用摄像机逐渐问世。90年代，移动电话开始问世，村田的元器件满足了紧凑地处理高频的技术。进入新世纪，村田在个人电脑通信领域依然拥有核心元器件。
为了推广形象，1991年村田设计推出第一代骑自行车村田顽童，2005年推出第二代骑自行车村田顽童，2008年设计出骑着独轮车的村田婉童。到了2014年，村田制作所成立70周年之际，新一代村田机器人拉拉队诞生，集村田技术之大成。后三款机器人都曾亮相深圳高交会。
拉拉队机器人含有平稳技术、群控技术和传感技术，涉及陀螺仪传感器、红外线传感器和超声波话筒等，据了解，这些技术将用于交通安全领域推广、汽车防滑装置、智能家居、智能医疗卫生等领域。
创始人村田昭接受日本放送协会（NHK）记录片采访时，已经80多岁，其言辞谦逊，表示自己是无意中进入电子行业。当时对电子零配件未来发展这么庞大完全意识不到。但他坚持要走在时代前列，勇于研发。在交流中，村田昭重点感谢身边人的付出，称“有好员工搞这个事业，才使村田由小到大”。
客户不论大小都平等对待
到第三天，我们来到村田旧址几公里之外的新总部大楼。
村田制作所现已成为一个国际性科技集团，企业数105家（国内31，海外74家），2015年经营额预计为1.2万亿日元，折合人民币630亿元。比前一年增15%。
按照村田的发展版图，只要跟电子相关的领域，村田产品可以说是无处不在。
我们聊得多的是村田在中国的发展。现在，村田的中国关联公司28家，在华销售额占整个集团销售额的一半。在深圳、佛山都有分公司。
而且，深圳又是电子产品制造业的发达地区，因此深圳地区的营收影响着村田中国的销售业绩。在深圳，村田的业务有手机、无人机、汽车电子、医疗、工业机器人、可穿戴设备等。
以手机为例，全球智能手机主产地在中国深圳，而手机越智能化，村田产品使用的就越多，比如滤波器、射频、电容、热敏电阻等，尤其是LTE出现后，多频段手机更需要射频。
近年来，村田越来越重视中国市场。像陶瓷原材料是生产电子元器件的核心环节，几乎所有日企以往只在本土生产，村田技术也不例外，直到2013年，村田才将原材料生产基地扩展至佛山村田五工精密材料有限公司。陶瓷电子元器件的原材料中稀土是主要成分，中国是稀土主要出口国，在佛山村田，可以获取供应比较稳定的稀土。
社长村田恒夫表示，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手机厂商都非常重视，抱有一样热情，因此村田和客户有着很好的信用基础，这也是村田的优势之一。
“当需求量非常大的时候，保证100%供货比较难。我们对客户，在供货上是一视同仁的，尽可能均衡各方需求，不论客户规模大小，村田供货率平均控制在70%—80%。”社长村田恒夫说，不存在某些大客户优先对待、小客户放在次要位置的情况。
■专访
村田制作所社长村田恒夫：每个员工都要自我开拓
4月8日，在京都村田总部办公室，记者采访了村田制作所社长村田恒夫。
村田恒夫介绍，村田最初从较小的创业公司起步，这多少有点像中国改革开放时代的很多企业。京都是日本屈指可数的工业城市，村田在这里以陶瓷原材料开始制作电子元器件，已经有73年了，看着那些村田的老照片，确实与中国有相似之处。
从交流中看出，村田一方面注重发扬日本企业工匠精神，70多年专注于以陶瓷原料为主的被动元器件领域，成为行业佼佼者；另一方面又不断开拓，适应快速更迭的电子行业，增加业态，以质量取胜，为该公司发展为国际化集团奠定基础。
南方日报：村田对产品的研发投入如何？
村田恒夫：村田在创业50多年的时候定了一个标语，我们要做：电子行业的革新者。这是我们本着电子行业开拓者的精神强调的一点。而且不仅从产品方面要做创新者，村田公司对全体员工都这样要求：每个员工都要做自己工作方面的开拓者。这种精神对我们的工作有很大帮助。村田主张：好的产品是由好的元器件生产的，好的元器件又是从好的原材料来实现的，公司从原材料研发这块开始就不断下苦功夫。村田的研发经费占集团销售额的比例也比较高，达6%—7%。
南方日报：怎样满足现在日新月异的丰富的电子产品的需求？
村田恒夫：（现场展示了一套超小型陶瓷电容）在这个产品里面大概有100多层的叠层，为了保证这么小的产品的质量和精度，村田必须有非常专业和精细的工艺。
根据业务需求，我们会进行收购或者以其他合作形式积极引进所需要的技术和产品。因此除了做又精又专的产品外还要做广泛的产品，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如果村田没有先前的“精专”的话，也就没有实力去收购优质的公司，并收获到预期的成果。
南方日报：听说村田今年正好是下一个三年规划的第一年，三年规划跟电子行业变化的时段是否相契合？
村田恒夫：2016年是我们三年中期构想的第一个年头。如今中国的手机厂商有很多手机出口到东南亚、印度等地区，市场不断扩大。我们不仅仅在通信市场保证自己优越的竞争地位，同时将大力拓展三个重点市场——汽车、能源、医疗保健，特别是汽车电子。汽车行业也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将来的趋势，汽车要用到很多传感器和通信方面的组件，如车与车的通信以及车与路面的通信。另一方面，随着新能源汽车的普及，车内会使用更多的电子元器件。这些都会给村田带来更多的机会。
文\图：南方日报记者 李荣华周刊统筹：刘丽 曲广宁
探营村田最先进工厂
全机器人操作自定产品标准
作为国际性优秀公司，村田制作所获得了由R&I、S&P等大型评估机构给予的最高级AA及A+级的高度评价。
而成立54年的八日市工厂是村田的母工厂，负有研发新技术新产品、对外移植研发技术、培育人才传承技术的使命。八日市工厂主要生产陶瓷原材料、BLM等元器件。
八日市工厂负责人带记者去车间实地参观了原材料和BLM元器件制作工序。
自造机器人设备实现生产全自动
参观的第一个车间是材料加工车间。
进入车间之前，所有人穿上防化服，吹风吹尘，入口一个很大的“命”字引人注目，工人介绍，这是用夸张的方式提醒大家注意设备危险，类似中国的安全第一。
厂长为记者打了一个比喻，说加料加工就像做蛋糕一样。车间先准备陶瓷原料粉，称取适量原料粉，混合水、原料粉，将混合物制作成薄片，成品用于各种各样的电子设备。就像做蛋糕先准备小麦粉、蛋糕、砂糖等，分别取量，再混合水、原料、牛奶，制作出美味可口的饼干。
原料粉称取时有自动设备精确测量，超标、不足和合适会显示三种不同颜色。经过多次粉碎、返烧、捆包，整个工序全是机器操作，工人负责监看称重和维修故障设备，实际上，生产线一直没有发生过问题。
参观的另一个生产车间，生产的是BLM（片状铁氧体磁珠），用来做智能手机防干扰器件。记者发现，这一产品在华强北的很多柜台可以买到。
BLM车间入口，贴有卡片，写着返件目标0、市场回收目标为0，无灾害记录目标数748日，车间走廊边也贴有“革新、改革、现场力最强”等大字报。
BLM0402极微小，0.5mm宽，1mm长，0.5mm高，却有400层薄膜，每个元器件都经过严密切割、包装、贴标签等，都由机器人操作，由村田自主研发制造，工人只要按键就行。目前，BLM01005属于世界领先技术。
广东珠三角地区以往是中国制造业核心区域，这些年尝试从传统走向智能，启动工业4.0战略。在日本参观时看到，村田制作所车间智能化、自动化水平非常高，自然引起记者的兴趣。
村田向南方日报记者介绍，在材料加工工序遇见的一款机器人叫Nextage，日节省0.6人力，而碰见人会主动停下来的材料搬运机器人AGV日节省1.0人力。
人力效果提升之外，村田公司认为，机器人的“定性效果更为明显”。比如，Nextage的工作是取出产品并摆放整齐，如果工作人员来做，这个工作非常枯燥，而且夏天炉室温度高达40℃，所以机器人作业代替人工作业非常合适。使用材料搬运机器人AGV，以往每名材料搬运工作人员需要步行12公里，目前行走距离减少30%，降低了工作人员负担。
一线员工现场改良推动产品领先
在村田考察的几天里，记者多次听到公司上下讲的一句话，“好的电子设备要由好的电子元器件来构成，好的电子元器件又是用好的材料来制作。”这句简单的话是村田在几十年的生产实践中总结出来的。
村田厉害之处，是其垂直整合能力，上游原材料就自产自造，而且车间机器设备80%也是自造，其余设备制造也参与，以此从源头来保证制造出“好的电子元器件”。而且，村田元器件研发生产商一直追求小型化、大容量，工厂强调通过现场技术人员不断改良改进来保证领先。
以村田王牌产品陶瓷电容器集成叠加技术为例，该陶瓷电容一层一层叠加，总厚度要求越薄越好，新技术就会从原材料开发和叠加技术开发两方面提高。最新陶瓷电容器的叠加面积比以前产品小了一半，但容量涨了三倍。
一同考察的深圳知名电子行业分析师孙昌旭介绍，好的电子产品的一项核心是产品一致性。村田元器件为了实现产品性能稳定，每个流程不断保证质量，最后选材时很少出问题，误差一直在可控范围，而且由村田公司自己定生产标准和规格，符合其规格的产品出口海外就没问题。
为了保证产品的一致性和先进性，村田员工相当重视现场改良，八日市的厂长及两名车间负责人都表示，日本公司的现场第一线员工自己开发自己改良，是产品保持技术领先、体现工匠精神的核心原因。
“一线人员不能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从整个生产线来看，不是最后测选才检查质量，而是每一道工序都会保证负有责任性的质量控制。”八日市事务所所长中井利行告诉南方日报记者。而村田注重员工自我学习，员工一箱一箱地买书，公司负责买单。
这种注重现场改善的精神也传播到深圳分公司。深圳村田科技有限公司人事科行政科科长许福华介绍，其公司主要制造电源模块和混合集成电路，每个月有“一日一善”活动，提出改善提案，一年也有重大改善提案，并对提案员工有奖励机制。
■花絮
日企如何对待邻避效应？
设开放日欢迎市民参观 带机器人去附近学校上课
八日市毗邻日本最大的淡水湖琵琶湖，约有太湖的三分之一，产黑鲈，大家津津乐道的是信乐鲤、大木山、永源寺及大风筝节。
令同行记者感叹的是，村田八日市工厂厂区与居民区相邻，没有围墙，周围植有松树和樱树。
这样的工厂会不会出现邻避效应呢？工厂厂长中井利行说不会，他们与周边关系融洽。每年，村田公司设置开放日让居民参观避免争议，而且，会带机器人到附近学校开机器人课程和环保课程，鼓励孩子们上理科课程。平时非常注意环境打扫、清洁工作，传统的社会活动会积极参与。“理念是希望公司在这里成为居民的骄傲，觉得有村田真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