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空者被污名化的另一面

作者:马维 来源:时代周报
2016-07-05 22:02:00

马维

近一二十年间,随着华尔街主题书籍和电视剧的登陆,中国人不断听闻一个词:做空。

回想起来,做空机制在国内广为人知,大约还是从2010年美国对冲基金在美股市场做空“中概股”开始的。中国股市自1992年开市以来,一直没有设立做空的制度,大抵是出于减小股市波动的考虑。由此,在国内,即便是业内人士,对于做空、股指做空这类在西方股市中存在了数百年之久的、最为司空见惯的交易制度,也曾是颇为陌生的。直到2015年A股市场灾难性下跌,中国人才开始正式认识这场股市雪崩的罪魁祸首“做空”,由此也衍生出了“恶意做空”之类的说法。

《做空》一书出自美国资深财经记者理查德·泰特尔鲍姆之手,书中介绍了十几位全球顶级的做空投资家。此书经过三位有海外从业经历的证券业精英的翻译校订,可谓“生逢其时”,向国人展示了做空到底是什么。

关于做空,泰特尔鲍姆的核心观点其实在书的标题上已尽显无遗:最危险的交易。

纵观华尔街三百年发展史,在那些因为股票交易而最终破产的人士中,多半都是最疯狂的做空者。虽说在股市里,上涨和下跌的概率看起来似乎比较均衡,但从长期来看,任何股市都是要上涨的,这也使得做空成了“冒险中的冒险”。在华尔街,只有那些被公认为最另类的人才会触碰这个领域,他们是华尔街舞台上一群最光怪陆离的演员,常常被主流认为是“生性孤僻的疯子、善于煽风点火的骗子”。在承受非议之外,这些人必须为自己的投资行为负责,于是有人因为出手及时、运气好而赚得盆满钵满,更多则难逃脱倾家荡产的下场。

比起自身的决策失误,让做空者伤心的还有媒体和公众的无端指责。事实上,几乎每一次,但凡主要股市出现暴跌或金融危机的征兆开始显现,全世界媒体和那些做多的职业投资家,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做空者推到前台,以平息普通投资者的怒火,仿佛所有的损失,都仅仅是“恶意做空”的后果。

真相如何?这本书里写的每一个故事,都明白无误地传达了一个信息:并非如此。

那些敢于在股市的惊涛骇浪中逆流而行的做空者,或许比一般投资家揣有更深的心机,更惯于见风使舵,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善类”,但倒也不像媒体描述的那样可恶。比如威廉·阿克曼,这位含着银勺出身的投资者,在拥有150亿美元资产的潘兴广场资本管理公司的支持下,用了长达18个月的时间,来做空一只叫做“康宝莱”的股票。而这家康宝莱公司,外表看似光鲜,股价也颇高,其实不过是一家“独立分销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传销公司。通过巨大的金字塔式传销,康宝莱出售各种营养品和保健品,参与者多半是西班牙裔低收入群体,在轰炸式的推销战略下,从印度到赞比亚,都有康宝莱的消费者。

四年来,阿克曼一直为做空康宝莱孜孜不倦地努力着。2012 年12月20日,阿克曼用了三个半小时陈述他做空康宝莱的想法,指责康宝莱是在运作一个金字塔式的传销骗局,并给出了目标股价:0美元,引发康宝莱股票大跌;2014年7月,阿克曼发表了自称为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演讲”,称已投入5000万美元做调查来证明康宝莱是传销组织;除了公开喊话和发表报告,阿克曼甚至花了361万美元“赔偿”一位康宝莱内部员工,让他敢于出面指控康宝莱的问题。目前,这场做空大战仍在继续。

出征讨伐这家“垃圾公司”,对阿克曼和他背后的资本来说,是一次异乎寻常的豪赌。作为逼空者,他会遇到许多困难,比如可能借不到股票,借到的股票随时可能被收回等,且很可能会面临被大股东和做多者联合围剿和逼空的风险。

任何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长期做空是不可能的。做空本质上只能是一场又一场紧张刺激的投机。多少年来,虽然出现过无数桩人所共知的做空者惨败的案例,却依然有人前赴后继,原因只有一个:在人性深处,大部分人都是贪婪的,梦想一夜暴富。

也正是这人性中看起来并不那么光鲜的一面,对股市的无限度上涨起到了极为关键的抑制作用。尤其是在疯狂的牛市里,这些做空者几乎是冒着自己名誉受损的代价,以一朝暴富作为补偿,帮助市场维持着某种基本平衡。

今日世界各国之股市,财务造假比比皆是,估值过高更是众多上市公司的通病,早已不足为奇。但每当暴跌来临,大多数的人都对那些疯狂膨胀的资产负债表、居高不下的债务权益比例乃至任意篡改公司账本的行为,都熟视无睹。在这方面,当年倒闭的雷曼公司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做空者只是压垮雷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积习难改。尽管在每一次危机过后,理性分析都显示,市场崩溃的根源并不在做空者,但做空者仍然永远都是市场上不招人喜欢的少数派,从政府到民间,没有人会喜欢看到市场的崩溃。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市场繁荣”只不过是一个硕大的肥皂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