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更迭与文化传承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2016-04-19 08:22:56

  在传承中保护地名文化

  徽州地区拥有极为丰富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自20世纪尤其是80年代以来,20多万件反映徽州民间社会实态的文书契约的陆续发现,其内容包罗万象,契约字据、公文案牍、书信手札、乡规民约、鱼鳞图册、宗教礼仪、财务账本、手写稿本等,应有尽有。这些原始文献,由于具有原始性、唯一性和文物性的品格而弥足珍贵,堪称20世纪继甲骨文、汉晋简牍、敦煌文书、明清大内档案之后的第五大发现。

  就地表文物来看,古徽州号称一府六邑(即徽州府及所属歙县、黟县、休宁、祁门、绩溪和婺源)五千村,由于相对的闭塞和隔绝,文物遗存极其丰富,现据调查统计有5000余处,文物也有20多万件,其中有大量保存完好的明清住宅、庙宇、祠堂、牌坊,以及惊绝一时的花山谜窟等。天下名胜黄山和古村落宏村、西递,均被联合国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因此,徽州可以称得上是明清文物之乡,也是汉民族农耕文化的“聚宝盆”和“活化石”。

  徽州是一块神秘而美丽的土地,早在400多年前,明代著名戏剧家、诗人汤显祖曾在一首诗中这样写道:“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无论人们怎样理解这首诗的含义,诗人对灿烂辉煌的徽州文化的向往是毋庸置疑的。

  正因此,一门对于徽文化精研的学问——徽学在近20年间勃然兴起,成为与敦煌学、藏学相并立的中华文化三大显学之一,傲立于世界学术之林。徽学研究的对象,也即徽州文化的内涵,不仅包括独具特色的徽州商帮、徽州宗族、新安理学、新安医学、新安画派、徽州契约文书等,还包括极有地域色彩的徽州民俗、徽州方言、徽州民间工艺和全国八大菜系之一的徽菜等。这些极为丰富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使得整个徽州文化在总体上精彩纷呈,魅力无限,足够我们后人精研、享用、传承、开新。

  而这一切,是“黄山”二字所不能包容的。黄山确实十分美好,但它只是在徽州里面一座秀丽的山,是徽州的一部分,涵盖不了整个徽州的地域文化。在海外,别人知道黄山仅仅是一座山,而不知道其背后丰富的徽文化。在我所接触和交往的海外人士里,绝大多数都认为黄山只是一座山,而不知道其所在地区蕴含着博大精深的徽州文化;而少数对徽州文化有研究的学者,对当初徽州易名为黄山也大为不解,认为是用小概念替代了大概念。

  我同意作家李辉的观点:“地名,承载着丰富的文化信息,接续千百年的情感传承。更是一个地方的文化符号。”我认为,“徽州”这两个字所承载的,是一种独特地域文化,是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融合。对文化的传承和认同是对文化根脉的一种敬畏,而地名就是文化传承和认同的标识。尤其是徽学已经成为中华地域文化三大显学之一,对于研究汉民族文化具有举足轻重的特殊意义。因此,在大力提倡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文化的今天,恢复“徽州”地名正当其时。(翁飞 安徽历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地名复与不复不能再拍脑袋

  徽州改名黄山已近30年,但这些年,一直有不少人呼吁黄山恢复徽州的地名。沧海桑田,初心不改,可以看出徽州情结之深。

  前不久,国务院第二次全国地名普查领导小组办公室,在北京召开了加强地名文化保护暨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工作会议。会上,民政部部长特别强调了地名的文化传承和对中国历史文化的尊重,点出了地名频繁更换的症结所在。地名是文化传承的一部分,“一个长期形成的地名,其实就是那个地方的符号,是那个地方所有人情感所系的标志”。这番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对一座城市来说,既有有形的文化传承,也有无形的文化传承。在城市文化传承过程中,城墙等载体很多都遭受了破坏;但作为文化符号的地名,保存得相对较好。对于那些有故事的城市来说,地名起着黏合剂的作用,它能帮助人们构建文化认同和身份认同。但令人遗憾的是,在城市发展过程中,有一些地方抛弃了先人留下的地名,轻率地实施了“更名工程”。更让人痛心的是,一些更名实际是败笔,破坏了文化脉络,破坏了公共记忆。

  从文化的角度思考,如果在黄山和徽州之间做选择,喜欢徽州的人可能更多。人民日报官方微博曾发起“是否支持黄山市恢复老名字徽州”的网络投票,在参与投票的14973人中,71.4%的网友选择了“我要老地名,要敬畏文化,敬畏历史”。

  但是,是否能够成为“复名徽州”的理由?一个城市的更名和复名,毕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它不仅涉及城市的文化定位,更牵涉许多行政事务。更名以来,当地一直以“黄山”为名展开招商引资、形象宣传等工作,这也是一笔无形资产,如果就此彻底舍弃,实在太可惜。而且地名“复古”还会产生巨额的经济支出,仅更改公章、牌匾、地图、证照等费用,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诚然,“徽州”这两个字承载的,是一种独特地域文化,是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融合。但我们也不能否认,“黄山”作为一个地级市名称,已存在近30年,很多年轻人是在黄山之名下成长的,对他们来说,对“黄山”同样有一种文化情结。那么,年轻人是否希望“复名徽州”?出生和成长于“徽州”时代的人,对当初地名的变化感到不适;而出生和成长在“黄山”时代的人,是否也会对“复名”难以接受?这种间接的心理成本,也是不能忽视的。

  最近,因“复名徽州”的讨论再度升温,“把西安改回长安”“把沈阳改回盛京”等声音也盛行网络。如此一味追求“复古”,显然也非理性。在地名更改的问题上,必须慎之又慎,无论复与不复都应充分论证,不能再跟过去一样“拍脑袋”。

  更需要强调的是,时代已经变了,一个地区的经济繁荣与否、百姓幸不幸福,与地名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密切。地方政府少在地名上折腾,多办实事,才更得人心。(毛建国)